前往主制造商接飞机属于一项特殊的飞行任务。
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,中国民航与国外众多航空公司情况相同,新引进的飞机均由厂家派遣飞行员负责将飞机送至中国验收。1973年8月23日,中国民航引进第一架波音707飞机,就是由美国飞行员送来的。这种方式虽然一定程度上省时省力,但也存在一些弊端。一旦飞机出现需要更换零件等情况,就会影响到正常的移交工作。
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,我国航空业迅猛发展,飞行员培训更加规范化、系统化,并成功获得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(FAA)认证,取得接收飞机资格。此后,新飞机的引进均由航空公司派遣机组自行接收。
前往西雅图
2000年4月,国航准备接收一架波音737-800飞机,并派出一个涵盖多工种的小组赴美验收。我有幸作为客舱部的代表成为验收机组成员之一。机组人员首先乘坐国航飞机抵达旧金山,因国航无飞西雅图的航班,便转乘美国西北航空航班前往。到达西雅图安排好住宿后,我们便迅速赶往波音公司。
波音公司为我们办理了出入证,此后每天,我们都像波音员工一样上班报到。当时波音的办公室里整齐排列着一排电脑,可以随意使用查询资料,可惜那时大家对电脑操作一窍不通。
飞行机组的检查围绕飞机系统和试飞,客舱部的人则负责检查客舱设备、服务设备和应急设备,我们可以说是细致入微,不放过任何问题。一旦发现问题便贴红纸条,由厂家负责维修。二次试飞后的复查,我们也总能发现一些未完善的问题,毕竟这关乎日后飞行安全,连波音工作人员都对大家的细心赞叹不已。
午餐由波音公司提供,虽是简单工作餐,却有中餐的色香味。这让身处异国他乡的我们倍感亲切,足见波音公司的用心。
顺利交接
经过多次试飞与厂家的持续维修,飞机系统问题逐一得到解决。4月14日,移交工作正式开始,波音公司还专门举办了一场隆重的交接仪式。
会场正面悬挂着一条横幅,上面用中英文醒目地写着“热烈庆祝中国国际航空接收波音737-800”字样。当时的波音公司总裁发表演讲后,将一架737-800飞机模型赠予机组,象征飞机正式移交。圆满完成使命,众人心情愉悦,频频举杯庆贺、合影留念。
交接仪式上,还有个令人难忘的小插曲。此次国航派出的是第三飞行大队的年轻飞行员。其中一位飞行员娃娃脸,看似学生模样,飞行技术却一流。一位波音老官员看到3位年轻飞行员,感到十分疑惑,便询问机长为何没来。当得知这3位就是带队机长时,他难以置信,连连追问:“你们多大年纪了?飞了多少小时?这跨太平洋飞行的新航线你们行吗?”年轻的国航机长从容回应:“我们最大的40岁、中间的27岁、最小的26岁。我们飞行大队还有20多个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带队机长,最年轻的才24岁。我们都经过专门训练,已经是带队机长了。越洋飞行虽然是第一次,但我们准备充分,技术水平没有问题,放心吧。”老官员听后露出赞赏目光。
飞回北京的任务着实艰巨。此次飞行机组是首次飞越太平洋,由于波音737飞机航程较短,从美国本土飞回北京需要在夏威夷、马朱罗岛、塞班等地经停加油三次。出发前,他们对飞机性能以及航线进行了极为细致的熟悉和准备工作。针对可能发生的燃油不足、特殊情况下的返航与备降等情况,精心制定了多种应对方案,力求万无一失,确保此次飞行任务安全顺利完成。
热情夏威夷
从西雅图返程的第一站是夏威夷,5000多千米的航程充满挑战,6个多小时的飞行已接近波音737的航程极限,让人不禁捏一把汗。倘若遇到稍大的顶风,可能面临返航或备降。幸运的是,顶风不算大。经过6个小时10分钟的漫长飞行,飞机平稳降落在夏威夷国际机场。当飞机舱门打开,一位漂亮的夏威夷小姐带着微笑登机,为每个人挂上鲜花花环。随后我们被接往宾馆,中间无需办理任何手续,这种简明和高效着实令人印象深刻。
经过一天的短暂休整,在给飞机加满燃油、配备好食品后,我们满载着当地人民的热情,飞离了美丽的夏威夷岛,朝着第二个站点——马朱罗岛飞去。
南太平洋的天气格外晴朗,极目远眺,海天一色。飞机上升到巡航高度后,机外一片宁静祥和,我们仿佛停留在空中,置身于蓝天白云之上。飞机以最快的速度飞行,我们也悄然跨越了国际日期变更线,时间由18日12时一下子变成了19日12时,那感觉真是奇妙。经过4个多小时的飞行,马绍尔群岛已隐约可见,长条形的礁石小岛散布在太平洋,周围被海藻生物点缀得斑斑驳驳。
惊险马朱罗岛
即将降落的马朱罗岛十分小巧,据说是美军基地。整个岛仅有一条跑道,专为途径此处的飞机补充燃料。我们的飞机精准降落在跑道上。我透过舷窗向外看,当飞机接近跑道时,两侧海水汹涌澎湃,犹如降落海上一般,甚是壮观。
落地后不久,我看到我们机组负责加油的人员一脸无奈地登上飞机,向机长报告了一个坏消息。原来,由于岛上剩余的燃油不多,且还有3架美国飞机需要加油,岛内决定将燃料留给本国飞机,拒绝给我们加油。经多次协商无果,众人陷入困境。
时间一分一秒悄然流逝,若无法及时加油,飞机便无法顺利起飞。机长神色焦灼,紧盯着手表:“距离塞班岛接收我们抵达的时间只剩下4个半小时,若再不加油,我们便无法启程。”关键时刻,机长突然想起一位美国大陆航空公司的熟人,急忙联系对方,经过一番艰难周折与巧妙斡旋,他们终于同意为我们的飞机加注2500加仑燃油。
加油时,我忙里偷闲,拍下了一张与油车同框的照片,以此记录这个特殊时刻(见左图)。
为了按计划完成任务,大家齐心协力,争分夺秒。飞机加完油后,等待最后一人登机,我迅速关上飞机舱门,几乎同一时间,飞机开始滑行。当飞机拉起腾空时,时间仅剩4个小时,这也正好符合巡航所需时间。最终,飞机在规定时间降落塞班岛,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。这一路的波折,让我们深刻体会到团队协作的力量,也让我们更加珍惜每一次的飞行任务。
抵达祖国
塞班岛是北马里亚纳群岛首府,风景秀美、四季如春,繁茂的雨林犹如绿色海洋,充满热带风情。岛内购物、餐饮、观光设施一应俱全,是成熟的休闲度假胜地。
又经过一天的短暂休整,在加完油并补充完食品后,飞机再次起飞。当飞机进入东海时,大家心情无比兴奋。
20日下午,飞机平稳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,长达23小时、横跨1.6万千米的飞行终于结束。飞机舱门打开瞬间,飞行机组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放松。望着我们接回来的波音737-800飞机即将正式加入国航机队,大家欣慰地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