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杏,因叶如鸭掌,银杏又称鸭掌树。有人称它为“孑余植物”。孑是独自,余是残存,独自残存的滋味并不好受,但终归是活下来了,它把所见所闻都凝结成果。
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引《日用本草》言:“宋初始入贡,改呼银杏,因其形似小杏而核色白也,今名白果。”白果味苦、微毒,日子艰辛就不免心苦,或生出怨毒;但银杏已经很节制地自我调节,没让苦味一发不可收拾,只要熟食、少食即可。白果入馔,有它这年岁应有的风度,如腐竹白果粥,腐竹散发豆香、白果口感绵细,加上微甘、微苦,更能尝出粥香。
白果延年益寿,宋朝时被列为皇家贡品,也在文人雅士间盛行。北宋文坛巨擘欧阳修有《鸭脚》诗,诗云:“鸭脚生江南,名实未相浮。绛囊因入贡,银杏贵中州。”说明由来极其珍贵;后因得好友梅尧臣自千里外捎来的白果,有感两人情谊,再写:“鸭脚虽百个,得之诚可珍。”杨万里则对烤银杏特别有心得:“深灰浅火略相遭,小苦微甘韵最高。”而向来爱吃、懂吃的苏东坡,这次不聊美味,只在银杏树盛果之时,以“一树擎天,圈圈点点文章”,将其比喻为佳文一篇,以表对此树的仰慕之情。
民国年间,署名“老鹤”的诗人则叹:“世人但知泰岱松,此物灵异皆毋同,歌罢绕树三太息,如此婆娑老树无人识。”言谈间,既是对银杏的热烈歌颂,也隐隐带着“有志不获骋”的感伤。这让我想起广东话“食蛋”,指抱蛋、零分,一无所获,“食白果”也是,此处白果非果,而是鸡蛋,两者都指白忙一场,“吃了个寂寞”之意。
老鹤或许忘了,这本是一条孤独的路,也是一棵时间的树。
银杏别名“公孙树”,阿公种树,孙辈收果,三代百年的传承与递嬗,在银杏的生命里也不过是恒河一沙;它无须被谁看见,也从不费力自证,因为活着即是最有力的证据。每一片抖落的叶,都镂刻着那些璀璨的风景,而微苦的果啊,吃着吃着,也就回甘了。